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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达乐保留的1936年中英文版《峨山图志》
2015年秋我在加拿大采访云达乐,不想《峨山图志》竟然再起波澜。
 
一天,云达乐陪我去看白求恩就读的学校。返回途中,他不知被什么触动了大脑深处的记忆,忽然冒出不连贯的四川话:“我,以前不乖……很不乖!”我有点发愣,不知道这句没头没脑的话是什么意思?过了一会儿他摇摇头,改用英文说:“我小时候和费尔朴一起爬到乐山大佛的头顶上。”

我顿时有些恍惚,他和费尔朴居然莽撞地爬上过大佛头顶?!
 
云达乐1925年出生在仁寿,因为能讲一口流利的中文,1944年被招募进入美军空军,参与中国的抗日战争。为此,2005年中国政府还授予他“中国人民抗日战争胜利60周年纪念章”。可是由于长时间不用中文,加上听力障碍,云达乐几乎不能讲中文了。
 
大约我发愣的样子让他深感自己冒失,连连打躬作揖说:“罪过!罪过!”
 
回到家云达乐拿出一张照片,指着大佛头顶上的两个人说:“前面的是费尔朴,后面矮的那人是我。”“费尔朴翻译《峨山图志》后,想对乐山大佛进行研究,于是爬到大佛头顶实地察看古代中国人如何在山崖上开凿巨型佛像。可是因为诸种原因这项研究未能如愿……”
 
抗日战争结束后,云达乐进入美国康奈尔大学学习,先后获人类学博士和社会学博士。云达乐始终觉得自己是中国人,故对在国外居住的华人称侨胞。可是直到获得第一个博士学位,中国大陆还是没有开放。他不死心,决定再攻读社会学博士,一边储备知识,一边等待时机。但希望依旧渺茫,他只好再次到印尼,在爪哇岛研究华人。《中国华侨的生活状态》一书就是他的社会学博士论文。这两本书,后来均由美国康奈尔大学出版。
 
云达乐认为费尔朴是将峨眉山当作代表中国人精神品格的象征来研究。而他在印尼研究华人,也是对中国人精神层面的研究。
 
说罢,他到楼上书房里取出费尔朴赠送的《峨山图志》。
 
云达乐因为带助听器的缘故,平时言语较少,采访他的问题几乎都被妻子Liz抢答。
 
Liz是美国人,与云达乐结婚后入加拿大籍,至今保持着美国女人高调强势的秉性。虽已87岁,但精力旺盛,声音洪亮,记忆力惊人,还喜欢开快车。初见她踏油门的架势,让我一阵心惊肉跳。好在加拿大人口稀少,交通井然有序,且油价极低,使她老年依旧可以任性。不过也由此大致推断出她年轻时的作派,云达乐大约只能俯首称臣。
 
云达乐继续给我讲述费尔朴的往事,谈论费尔朴与他的《峨山图志》,谈着谈着不知怎么话题一下扯到费尔朴的女儿身上,他们都曾就读CS学校。
 
那一瞬间,我看见他干涩的老眼里闪过一道温柔的光泽。我正诧异,Liz的高音从厨房里传出“Don——”云达乐一愣,马上不吱声了。
 
Liz每每对他发号施令,总是先高声叫他英文名字“Don”,然后布置任务。不过这次叫了名字却没有下文,似乎是一个警示。
 
我诧异,抽油烟机轰鸣与锅铲的碰撞声,竟然没有妨碍她听到我们的谈话。
 
Liz三下五除二从厨房出来,并且一下把话题扯开,谈起她与云达乐在印尼的往事,滔滔不绝,丝毫不给我插话的余地。原来她与云达乐是康奈尔大学的同学,颇有艺术天赋,若不是3个孩子和家庭的拖累,或许是一个卓有成就的艺术家。这也成为她现在时不时埋怨云达乐的一个重要原因。
 
在Liz接下来的谈话中,云达乐一直未开口。我心里隐隐感到云达乐与费尔朴女儿关系非同寻常,只是碍于Liz在场,不便冒昧打听,此后也一直没有机会追问,只好不了了之。
 
在Owen Sound三天的采访转眼结束了,离开时我去向云达乐一家告别。云达乐问我还会再来吗?
 
我一时不知该如何回答?无论是善意的谎言,还是据实相告,经历了90载人生的老人早已洞悉一切。他明白此生再难相聚,坚持把我送到门外,直到我登车准备启程时他才忽然冒出一句:“我差一点成为费尔朴的女婿。”
 
原来如此!
 
为什么没走到一起?我问。云达乐悠悠地说:大约是上帝的安排吧!
 
离开Owen Sound,我穿行在一望无际的枫叶林中。加拿大秋天有令人沉醉的美,天高地阔,流光溢彩,让人不由联想起这个季节的峨眉山,联想起与之有关的《峨山图志》,再细想相遇《峨山图志》的人,无不与峨眉山有缘。
 
(未完待续)
 
(本文图片由徐杉提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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